杜若将那份文件推还给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普洱微苦，却抵不过心尖的苦。

 

苏嘉伸手点了点红木的桌面，“你嫁给阿琛不仅不能救杜氏，反而会让杜氏垮的更快。我和阿琛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三年前，你设计他，三年后他一定会讨回来，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娶你？”

 

杜若自然知道傅亦琛娶自己不能是因为喜欢她，可她也没想过他是想借着她的手把杜氏给吞了。

 

似乎是觉得时机到了，苏嘉终于放下茶杯，摊开了条件，“杜小姐，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你离开阿琛，我把杜氏还你。”

 

和三年前差不多的台词。

 

杜若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干干脆脆地拿了包转身往外走。

 

苏嘉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愣了愣，喊了她一声：“杜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杜若走到门口的位置，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我听到了，傅亦琛不可信，可你呢？我又为什么要信你。”

 

“你……”

 

“苏嘉。”杜若忽地认真起来，一身孤傲，“当年你设计我，让我离开，我信了。可是三年过去，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受你摆布呢？”

 

杜若径自出了茶楼。

 

阴沉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阴冷得厉害。

 

她沿着清冷的街道走了许久，报亭还没关门，她随手拿起一份B市财经付了钱，报纸的第一页就是傅氏借贷给杜氏的新闻。

 

看起来似乎是商业共赢，其乐融融，可杜若却觉得刺眼的很，看了两眼就把报纸丢进了垃圾桶。

 

电话那头可能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接了，顿了顿，才咳了一声，开口道：“我是陆子墨，我回国了。”

 

“嗯？”杜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电话里是谁，停下脚步，问道：“学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你现在在哪儿？”

 

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陆子墨笑了笑，报了一个地址，声音轻柔：“前两天在忙着整理工作室的房子，所以没联系你，今天忙完了，想约你出来吃顿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好啊，那我现在就过去。”

 

陆子墨是杜若在国外学摄影时候的学长，杜若当初在家被娇宠惯了，初去国外反倒有些不适应，后来认识了陆子墨，他几乎是像亲哥哥一样照顾她熬过了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

 

只不过现如今她三年没有读完就跑回了国，而他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

 

他回国，无疑是这些日子杜若听到最好的一件事，挂了电话，她就拦了一辆车，去了他说的地址。

 

到了地方，陆子墨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杜若回国后杜家和傅亦琛的事情就让她很忙了，一直也没有和以前的朋友联系过。

 

看着眼前这个有模有样的摄影工作室，杜若不免有些感叹，摸着摄影机，笑道：“学长，你太厉害了，才刚回国，就把工作室给弄好了。不过这次回国你不打算回去了吗？我记得国外的MQ杂志，有邀请你当他们的主摄影师。”

 

陆子墨笑了笑：“在国外呆的时间久了，心里却还是想回国发展，而且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请你帮帮忙。”

 

“什么忙？”

 

他把相机递给杜若，言辞诚恳，“工作室刚启动，还缺一个平面摄影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

 

“啊？”杜若愣了愣，看着他递过来的相机，回过神，摇了摇头，“我不行的学长……你知道我大学都没读完。哪有资格当平面摄影师。”

 

“有没有资格不是靠一张文凭决定的，你在摄影方面一向有天分，我相信你……”

 

“可我结婚了……”“你说什么？”陆子墨有些没听清。

 

杜若看了看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已经嫁人了，就算真的工作，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我们家……我们家最近情况有些复杂。“

 

陆子墨用了许久才消化掉她的这段话，哑着嗓子问，“是他吗？”

 

杜若点点头，“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会完成的。”

 

她有喜欢的人，陆子墨一直都知道。

 

所以这些年尽管他喜欢她，也没有挑明过，可如今听到她如愿嫁给了那个人，他心里依旧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

 

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半响，他看向杜若：“他……对你好吗？”

 

杜若正低头摆弄相机，听到他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后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好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听到她这么说，陆子墨松了口气，吞下心底躁动的不甘心，“那就好。”

 

杜若咬了咬唇，没再开口。

 

两个人都有心事，一顿叙旧饭吃的并没有那么痛快。

 

最后陆子墨还是没死心，把她送回公寓后，伸手拽住了她，认真地劝，“杜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来我的工作室上班，你有天赋，只要你愿意，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杜若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半响，她点了点头，嗓音微乎其微，“知道了，学长我会好好考虑的。”

 

陆子墨离开后，杜若在楼下站了会儿，才上了楼。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打开门后，傅亦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也是刚回来，身上还穿着正装，正在看今天的报纸，刚好是她今天下午在街边买的那份。

 

眼睛被刺的生疼，她低下头，移开视线，轻声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傅亦琛从报纸中抬起头，一双剑眉皱了皱：“我还以为你真的开窍了，可没想到，杜若你还是令人特别的不满意。”

 

不满意三个字，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或许是这些天他时刻提醒她，她让他不满意，杜氏就要完蛋，也或许是今天听过苏嘉那些话生出的后怕。

 

她心里全是不安和恐惧，连声音都微微的颤：“傅亦琛，你究竟觉得我哪里不满意？如果是因为三年前的事，那我愿意向你道歉，三年前是我趁着你喝醉，用手段爬了你的床，可我现在已经后悔了，算我求求你，别把我的过错加在杜氏身上好不好？”

 

“什么？”

 

她抬起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带着哭腔：“即便你不打算救它，也别吞掉它行不行？”

 

他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我要吞掉杜氏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杜若缄口不言。

 

傅亦琛低头看着她细白的手，也没打算隐瞒，这些事早晚杜若也会知道，既然她自己提出来，那他就实话实说了。

 

“你不愿意交代，没关系，不管你听谁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杜氏……我志在必得。”

 

杜若忍不住尖叫，“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他挑起眉，冷冷的看着她：“如果不是我，杜国盛现在已经在牢里了，杜若，你们杜家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傅亦琛摔门而出的时候，杜若正愣愣的站在客厅里，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

 

脚下是一地的玻璃碎片。

 

她忽然蹲下身，抱着自己像是小兽一般呜咽。

 

她明明……不想惹他生气的。傅亦琛开车赶到会所的时候，周城正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唱歌，

 

见到他人来了，笑了笑，推了一个过去，“这是傅少，好好伺候着。”

 

女孩穿着纯白裙子，清纯可人，不同于包厢里其他的莺莺燕燕，她几乎未施粉黛。

 

在这样的声色场所，最极致的清纯往往最勾人。

 

周城吊儿郎当的笑，神情得意极了，“像不像昨个来找你的那个小妹妹，知道你喜欢那个调调，我特地给你找的，据说还是大学生呢……怎么着，满意吧。”

 

“满意？”傅亦琛冷冷一笑，只顾着倒酒，头也不抬，“滚。”

 

嗓音森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那女孩可能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眼睛一红，转身跑了出去。

 

周城见状，脸色也不好了，“卧槽，就这样你也不喜欢？我瞧着不比昨天那个差，你说昨天那个是哪个会所的，我给你找来……”

 

他的话没说完，傅亦琛手里的酒杯重重的在水晶茶几上一摔，霎时间支离破碎。

 

“你不该说她。”

 

“什么？”

 

周城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她”是谁，就听傅亦琛拧着眉，岑声开口，“昨天那个，是杜若，而且我们结婚了。”

 

“哪个杜若？”话一出口，周城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世界上跟傅亦琛有牵扯的，还有几个杜若。

 

要说杜若的大名，周城三年前就如雷贯耳了，能把傅亦琛吊得不上不下的人，他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好奇得很，只不过那会儿他正被家里人丢到国外混吃等死，等他回国后，已经是杜若出国半年后了。

 

没想到昨天那个就是本尊，重点是傅亦琛还和她结婚了，周城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还有些怔愣，“你结婚这事苏嘉知道吗？”

 

傅亦琛冷冷“嗯”了声。

 

就见周城突然一拍大腿，骂了声：“卧槽，这就难怪了，我说她前些天找老子帮忙调查你子公司收购杜氏股份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

 

傅亦琛敏锐抓住关键字眼，倏地伸手拽住周城的衣领问，“你说什么？”

 

……

 

杜若又一晚上没睡好，傅亦琛一连好多天都没有回来。

 

她不敢想这样的日子未来还会有多少，或许在杜家彻底完了的时候，他不仅会夜不归宿，也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床头的手机响了两声，她点开看了看，是陆子墨发给她的消息，约她去B大拍雪景。

 

B大是民国时建的校院，建筑风格都是古香古色的，颇有中国古典美的意境，如今白雪皑皑，更是美轮美奂。

 

杜若挣扎着起床洗了个澡，去B大之前，她还特意把自己压箱底的相机给翻了出来。

 

回国后，她几乎就没有碰过，镜头盖上都积了一层灰。

 

到了B大之后，杜若才发现一起来的不止有陆子墨，还有一男两女，看起来还是学生样子。

 

当她收拾收拾把自己的长枪短炮拿出来后，其中一个圆脸的女生立马就凑了过来，一脸羡慕，“师娘，你这设备也太强大了吧。”

 

杜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着解释，“我不是师娘……你师父那是我学长。”

 

“啊……”女孩红了脸，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真的抱歉啊……”

 

“没事。”

 

可能是经过这么尴尬的误会，那姑娘也不敢轻易挑起话题。

 

整天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地拍片讨论，尽管累，但她倒是真的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