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琛把苏嘉送出门回来后，见杜若正低头喝着粥，中午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来，照在她因为生病而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看起来竟有些温顺的美感。

 

他眯了眯眼眸，走了过去，坐到病床旁的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丝毫不加掩饰的盯着她：“喝完粥，再拿些药，就可以回去了。“

 

“好。”

 

她点了点头，垂着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煽动的人心理发痒，傅亦琛看着她头顶的发圈，突然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

 

但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就见她放下了汤勺，神色小心翼翼，“亦琛，杜氏被告了是不是？”

 

他一愣，收回了手，挑眉瞧她：“嗯？”

 

她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的眼瞳，看起来有些没底气，“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你可以不可以今天就和杜氏洽谈一下，我知道以杜氏目前的情况来说是有些不乐观，但只要你肯贷款给我爸爸……我们可以触底反弹的……”

 

原来，但凡她表现得乖顺一点，就总是别有用心。

 

傅亦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断然讥诮出声，“杜若，酝酿了一个上午，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杜若咬唇看着他，没有说话。

 

男人突然笑了，眼底邪气潋滟，伸手甩开她，像是甩开一块脏东西：“杜若，你得知道，我是个商人。就算你是杜家卖给我的商品，试用期还没到，哪有现在就收尾款的道理。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突然想退货了呢？嗯？“

 

这话委实太伤人，杜若红着眼眶，糯糯地喊，“傅亦琛……”

 

傅亦琛，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狠心。

 

“怕了？”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周身戾气铺天盖地，“现在的杜氏至少要三个亿才能勉强撑一段时间，杜若，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自己值三亿呢？”

 

办好出院手续，傅亦琛叫来司机送她回去，自己开车离开了。

 

杜若怔愣着站在原地，不敢开口问他去哪里，也没有资格。

 

没有他在的公寓，偌大而空荡，她生着病，脑子里乱哄哄的。

 

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午关于杜氏的最新消息。

 

以往公司这些事，哥哥和父亲都不愿意跟她说，如果不是前些时间母亲打电话来说漏了嘴，她也不会回国，更不会想到去求傅亦琛。

 

如今即便是不想说，也瞒不住，那些新闻稿铺天盖地的，像是有不把人逼死誓不罢休的劲头。

 

她没忍住，拨了电话给哥哥，嘟嘟声让她越来越心浮气躁。

 

那头终于接起，杜威似乎有些讶异，“若若？怎么这个点打电话过来了？”

 

“哥哥！我今天看了新闻，爸爸被法院传唤，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担心慌乱和无措，一一透过电波传来。

 

杜威心下一软，安抚，“傅亦琛昨天就把借贷文书送到公司了，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

 

杜威又重复了一遍，杜若却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喃喃寒暄几句，匆忙挂断了电话。

 

傅亦琛借贷给杜氏了……可今天他为什么没说？

 

不仅没说，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伤害她？

 

杜若不懂。犹豫了许久，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她清了清嗓，刚准备开口，就被一声娇呼打断。

 

“喂，哪位？”

 

声音媚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杜若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拨错号码，许是被欺负得太久，小脾气一上来，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只是那双攥紧了手机的素手，微微有些抖。

 

傅亦琛拿着一瓶威士忌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客厅里搔首弄姿的女人，空气里馥郁的香水味道引得他眉眼微沉，“你怎么还没走？”

 

“傅少……”那女人听到这话，委屈的撅起红唇，扭着身子撒娇，“人家想多陪陪你嘛……”

 

傅亦琛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越过她，落在桌上还亮着屏的手机上，阴森森地开口，“你碰我手机了？”

 

“啊？”女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场压迫，当即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怕有急事找你就自作主张接了。不过那个人一个字都没说就挂了电话，她……”

 

“滚！“

 

“傅少……”那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但目光触及到他骇人的眼神，哪里还敢再开口，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忙不迭地出了门。

 

傅亦琛解了锁，看见是杜若打来的电话，眉心一跳。

 

算她还有良心，知道给他打个电话。

 

想了想，他给她回拨过去，结果电话那头却传来对方关机的提示音，傅亦琛面沉如水，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他原本以为磨得她没了脾气，原来，她挺会在他面前演戏。

 

……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杜若早早就醒了，傅亦琛一夜未归，联想到昨晚那个娇媚的女声，她很难不去联想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想，就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疼。

 

算起来今天是她和傅亦琛新婚的第四天，按照B市的习俗他应该和她一起回娘家的。

 

他不回来，她也不麻烦他，只是画了个淡妆遮住了不佳的脸色，又去商场买了几样礼物，临近傍晚的时候回了杜家。

 

可能是为了迎接傅亦琛第一次登门，杜若回到家里的时候，全家人都在，杜夫人正在厨房指导保姆准备菜。

 

杜国盛见她一个人回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变了脸色，“傅……亦琛怎么没跟着你回来？”

 

言语间，似乎有些小心的讨好。

 

杜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着短短几天就已经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公司的事情已经乱成了一团，她也不好把自己和傅亦琛的真实关系告诉家里人。

 

勉力笑了笑，她故作轻松地上前挽住父亲的手，“爸爸，他公司还有事情，所以我就没让他陪着回来，不过他叫我带了一些礼物回来，说下次再登门亲自拜访……”

 

杜国盛放下了报纸，轻叹口气，看破不说破。

 

“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他都不陪着，说什么下次。”杜威看着自家妹妹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撒谎，一低头见她手里拿的东西也都是按照长辈喜好买的，叹了口气，伸手接了过来，“不来就不来吧，咱们自己家人吃饭也乐得自在。”

 

“算了，你妈在厨房呢，早就想你了，你过去瞧瞧。”

 

“好。”

 

傅亦琛没来，杜国盛还是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借着今天跟傅亦琛谈谈融资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连面都不露。

 

胸口又是一阵闷疼，杜国盛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墙壁，一旁的杜威见状，赶紧扶住了他，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倒了两粒塞进他嘴里。

 

待他脸色好一些了，杜威忍不住劝，“爸，这事还要瞒着妈和囡囡吗？”

 

杜国盛咳了一声，慢慢朝客厅走：“瞒着吧，你妈和囡囡都是那副急脾气，告诉她们做什么。先扶我过去歇会儿。”

 

杜威张了张嘴，触及到自己父亲的眼神，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杜若结婚没有婚礼，也没通知亲朋好友，杜夫人本来就替女儿憋屈，结果听说回门女婿还不来，气得连汤勺都丢了。

 

“这傅家还是上流家庭哟，这点礼数都不懂。我囡囡嫁过去真的是委屈死了。”

 

杜若心里也不舒服，从小她就到处闯祸让父母担心，如今结了婚也让家里人跟着难过，眼看着杜夫人心疼得抹起了眼泪。

 

她想了想，下意识地开口，“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杜夫人擦了擦眼角，点头如捣蒜，“那你快点打，今天这是回门大日子，一定要他过来吃饭的。”

 

“知道了。”杜若叹了口气，拿着手机去了别墅外的花园。

 

看着手机里那一串号码，她深吸了口气，按了拨号。

 

电话很久才接通，那头一阵嘈杂，傅亦琛似是有些醉了，嗓音迷离，“杜若？”

 

“嗯。”她有些紧张，攥着手机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事？”

 

咬了咬唇，她鼓足了勇气：“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来我家吃顿饭？”

 

“去你家？”傅亦琛轻嗤一声，“怎么？三亿不够花了？”

 

一句话，像一盆迎头的冷水，淋得杜若几乎要抬不起头，她咬紧了牙关，小声辩解，“不是的，只是今天……今天是我们新婚第四天，你应该陪我回家吃饭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里倏地传来被挂断的忙音声。

 

杜若怔怔地看着屏幕由亮逐渐变暗，鼻尖一酸，回过头，透过身后大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父母忙碌又期待的身影。

 

可她却太无能了些。

 

而另一边，傅亦琛挂完电话，脸色不怎么好看，包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最后还是苏嘉开了口，斟酌着询问，“是杜小姐吧。”

 

“嗯。”他拿起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又伸手去倒，却被苏嘉按住了手，“是不是她有什么事？”

 

的确是有事，而且他一直记得。

 

只是难得她主动打电话过来，要么随性挂断，要么开口就是让他去杜家。

 

如果没事，她是不是连个电话都不愿意打给他？

 

傅亦琛神色淡淡，似是有些不耐，“没什么事。”

 

苏嘉是不大信的，但她了解他，所以她没打算刨根问底，再说，她私心里当然希望他能留下。

 

于是，她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组局的周城和傅亦琛还有苏嘉都是从小一起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发小，但他却不知道傅亦琛结婚了，在他眼里苏嘉和傅亦琛才是一对。

 

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他咧嘴笑了笑，满身酒气的凑过去：“你们小两口说什么秘密呢，大点声，让我也听听。”

 

傅亦琛见他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抬起长腿，踹在他的胸口，一脸的嫌弃：“喝多了，就滚蛋。”

 

“我操……”周城被踹的一个踉跄，差点磕茶几上，正要抱怨，结果就被一旁的陪酒小姐给拽了过去。

 

看着包厢里乌烟瘴气的样子，傅亦琛站起身，起身朝外走：“我去透透气。”

 

苏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派兵荒马乱，“我陪着你吧。”说完也由不得他拒绝，起身跟在了身后。

 

杜家这顿饭吃的十分不是滋味，或许看的出来自己女儿过的并没有想象中好，杜夫人饭都没吃就上了楼。

 

杜国盛看着女儿，叹了口气，眼底都是不忍，“你妈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吃着，我上去看看她。囡囡那个鸡汤你喝掉，补身子的，我看你瘦了许多。”

 

“爸，你好好劝劝我妈，别让她多想，傅亦琛他就是忙……”

 

杜国盛抬了抬手，打断她：“爸爸知道的，你吃饭吧。”

 

等到长辈都上了楼，杜威终于没忍住，亲手盛了鸡汤过来，望着她的眼睛，神色坚定的保证，“囡囡，傅亦琛是帮了咱们，但我们也绝不忍心看你受委屈。你记着，如果他欺负你了，就回家。”

 

“我知道的。”

 

杜若假装低头喝汤，眼泪却啪嗒啪嗒地砸进碗里，荡开一层层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