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是最知道慕白雪生存的多艰难的，抱着她瘦弱的身子一时间泪如雨下。

她刚生下来时就那么小一点，因为是府里第一个孩子，老太太稀罕的不行，还带在朝晖院养了些时日，可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的，如今怎么就让一些下人欺侮成这样！

“还不快去！大姐儿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跑不了！”

再偏心也有个限度，一看要出人命，老太太也怒了，拐杖直接甩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慕锦绣面前，慕锦绣吓的面无血色，却只是敛着眸子盯着地面，巴不得慕白雪赶紧死了。锦姨娘急忙护着，生怕她伤着一点，母女俩抱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受了委屈了。

二夫人、三夫人看的直撇嘴：“那就赶紧去吧？到底谁对谁错，一看不就知道了？”

赵嬷嬷点头，亲自去找大夫了，去府外找！她可是老太太院里的管事嬷嬷，很有话语权，没多大一会就在府外找了个女医者，是对街济世堂坐錧的孙女孙大姑娘，进来一看就跪下了。

“大小姐这是严重过敏，引起了气道阻塞，导致过敏性昏厥，急需行针方能缓解。”

“你个黄口小儿，统共看过几本医书，就敢跑到这来胡说？她这明明是湿疹！”

她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洪婆婆急的直接就站了起来。

孙大姑娘不屑的笑了：“我们孙家可是医学世家！我更是三岁学医，七岁尝百草，十岁日遇几十毒，区区过敏还能诊错了？你是什么出身？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孙大姑娘虽然是近日才来投奔他父亲的，可是医术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备受邻里爱戴，不然赵嬷嬷也不会特意请了她来，几句话就把洪婆婆怼的哑口无言，结果孙大姑娘又道。

“再说湿疹和过敏症状也不一样！湿疹一般就是身上长红疹，多数并没有瘙痒的感觉，过敏的病人皮肤不只有强烈的瘙痒，皮肤表面还可能出现红色块状，甚至会出现昏厥！两相对比之下，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这是过敏，你行医这么多年，所学都喂到狗肚子里了吗？”

这么简单的症状洪婆婆又怎么可能不知？直接被她怼的满脸通红，连连后退。

“那还等什么？快治，快治！”

孙大姑娘所说的过敏症状，几乎就是慕白雪刚才的翻版，赵嬷嬷一听也急了。

老太太也气的不行，走到洪婆婆面前啪的一声，就给了她一巴掌！

“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这到底是治错了，还是谁给你的胆子陷害她？”

看了半天热闹的二夫人眼皮子一翻，就瞄向跪在地上的慕锦绣：“那还用猜吗？”

三夫人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都要闹出人命了，还猜什么猜？不行送官吧！

洪婆婆一听直接吓得瘫在了地上，求助地望向慕锦绣。

慕锦绣都自身难保了，哪还会管她的死活？只当是没看见，反而求助般看向了锦姨娘。

锦姨娘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发落慕白雪呢，哪会想到这种变数？连忙上前制止。

“这可万万不能啊！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若是真闹到官府，我们侯府会被外人耻笑的啊！”

慕锦绣也吓得抱住了老太太的脚，呜呜呜的就哭了：“祖母！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把那些花送给姐姐，想让她也看着心喜，又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要罚您罚我吧？”

老太太一想也是，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便冷眼睥睨着慕锦绣：“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巧的，这次做的真是太出格了！过去给她磕三个响头，大姐儿什么时候醒了你什么时候起来！”

“诺！”逃过一劫，慕锦绣也不敢忤逆，当着众人的面咚咚咚就磕起了响头，脸色一片羞愤之色：姐姐！是我错了，是我误会了你，呜呜呜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呜呜呜呜！”

虽然她这头磕的实成，可这话就太假了，人家都昏着怎么打你？

可你说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寸呢？她这话音刚落，被孙大姑娘扎了几针后，慕白雪恰巧转醒了：“妹妹还真是言出必行呢？可是我现在浑身难受，没有半点力气……咳咳咳！你若真有诚意，便自己打了自己吧！”她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慕锦绣这个气哟！以前装病装柔弱的都是自己啊？如今怎么还倒过来了呢？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总不能不作数吧？只得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呜呜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啊？您这么善良，一定会原谅我地对不对？”

她可怜巴巴的望向慕白雪，心想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说不原谅吧？

谁知道慕白雪却脖子一歪……堂堂正正的又双叒晕了过去？

慕锦绣顿时恶心的不行，可是刚“误会”过她装过敏，总不能又说她装晕吧？这举起来的手是打不下去也放不下来，倒是老太太哼了一声，给她找了个台阶。

“全指着你这张脸装门面呢，别打了！就这么跪着吧，跪到她醒来为止！”

“老夫人，这可是差点害了大小姐的命啊？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一旁的赵嬷嬷却觉得罚的有些轻了，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你以为我不气，不想重罚她？可是大姐儿不得九王爷的心，全靠绣儿笼络着，如今夜家大公子又看上了绣儿，我若是重罚了，不管是九王爷还是夜大公子那，都不好交代！而且我觉着女孩子有些心计也是好的，嫁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不像屋里面躺着的那个，连家里都斗不明白，还指望着她以后有什么出息？能活着都是她的造化！”

“诺！老太太教训的极是！只是洪婆婆定不能轻饶！”赵嬷嬷一声叹息。

自古内宅可不就是这样？没有心计的女人活不长，我可怜的大小姐哟！

“至于洪婆婆……拉出去处置了吧，就说她暴毙了！”老太太向来狠绝，直接挥了挥手。

洪婆婆还以为有锦姨娘和二小姐罩着，已经逃过了一劫，不承想却成了替罪羊，最后连求饶都没喊出来便被堵住了嘴，硬生生地给拖了出去，那娘俩只是冷眼旁观，半句情没讲。

没多久，侯府就传出了洪婆婆年事已高突然暴毙的消息，虽说是一条人命，却也没翻出什么大水花儿，很快就成了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秋风化雨，分外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慕白雪愣是隔天才醒，得知了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红拂却哭的眼睛都肿了：“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下次可千万别冒这种险了。”

“傻丫头！我若不对自己狠些，就只能看着别人对我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慕白雪看了看已经消肿的疹子，完全的不以为然，前世那些苦都受了，这点罪算什么？

现在一想昨天慕锦绣自己打自己的样子，她的心里就说不出的快活！

慕锦绣！你不是一直仗着祖母疼爱你吗？我回来的第一步，就是在她面前一点点揭开你的真面目，让她从疼爱到厌恶，耗尽你所有的荣光，完全夺了你的宠！

看着小姐高兴，红拂也是有些意犹未尽啧了啧嘴，恨不能把自家小姐摁回床上多晕会。

“是了！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您都不知道，老太太这次终于罚了二小姐，让她跪着抄女德，您什么时候醒让她什么时候起来！听说昨天晚上都跪晕了好几回，膝盖肿的都不能下床了，结果老太太又让她在锦绣阁榻上跪着抄，锦姨娘那个哭的哟！啧啧！想想都解气！”

慕白雪轻轻地笑了：“你开心就好！洪婆婆呢？也像福大娘母女一样发卖出府出了吗？”

“那哪能！洪婆婆可是差点要了您的命！这次老太太也发狠了，听说洪婆婆回去之后就暴毙了，现在府里的人看着我都绕道走，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陷害欺负我们了。”

红拂说得甚是解恨，如果洪婆婆尸体在这，估计她都能上去补两脚。

“呵！这就是武慕侯府！处置一条人命就像杀条狗一样容易！就是不知道这招敲山镇虎能镇住几天？”慕白雪无力地躺在床上，知道这么一折腾，终于可以安心休养了一阵了。

果然，接下来几天，锦姨娘和慕锦绣都消停了，再也没来找她的麻烦。

夜听风却每日还往武慕侯府送礼物，甚至还不送别的，就送名为贵夫人的蔷薇花了。

恨不能让全天下人知道他看上了武慕侯府的小姐，这贵夫人便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那意思就是你恶心我，我也恶心你，你自降身价和那些青楼女子相提并论，我没意见！

这明晃晃的捧杀让慕白雪寝食难安，只是躲在落雪阁养伤，足不出户。

直到太子生辰这日，天刚入夜，九王府的马车便候在门外，她才不得不出门，却是左顾右盼，生怕被夜听风逮个正着，结果今天他破天荒没有出现，也没送什么礼物。

特意精心打扮的慕锦绣却极失望，连声音都有些幽幽的：“听闻那夜大公子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子？是否言过其实？今天怎么不见他来？”

“妹妹若欢喜，大可早几日出来相见，现在人家不来了，可曾后悔？”

慕白雪冷冷勾唇，万分嘲笑的样子直接惹恼了慕锦绣：“本就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可后悔的？倒是姐姐您，一会可是要表演琴艺祝寿的，现下可准备好了吗？”

“不劳妹妹费心，定会给你个惊喜！你还是好生看顾自己的手吧，别再磕碰了。

慕白雪瞟了眼她的手，自己都大好了，她这小伤还裹的跟粽子似的，演的有点过了吧？

“外面风大，你们还不赶紧上车？祝寿迟了就不好了。”

慕锦绣下意识把手藏进广袖，马车中却传来了皇甫辞不大高兴的声音，明显都听到了。

姐妹俩互相扶持上了马车，三人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没人肯多说一句话。

“王爷！太子府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目的地终于到了。皇甫辞自然第一个下车，风度翩翩地向慕白雪伸出了手，他私下里虽然喜欢慕锦绣更甚，可是表面功夫向来做的极好。

谁知慕白雪侧了侧身子，却把慕锦绣让到了前面：“妹妹伤了手，先扶她下去吧。”

这可不是她会做人，只是现如今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又怎么能忍受和他牵手！

能有如此露脸的机会，慕锦绣又怎么会客气！当即就着他的手，仪态万方的下了马车。

望了望手中牵着的慕锦绣，皇甫辞不过片刻的错愕，便虚荣的接受了。

今日的慕锦绣一袭盛装，头上珠光闪耀一身贵气，比那些所谓的名门嫡女还有派头，更不用说那出众的相貌了，瞬间收到了不少艳羡的目光。再看慕白雪？一身素锦，更是以白色帷帽遮面，毫不起眼的被挤来挤去，最后甚至湮没在前来祝寿的人海中，可以说丢尽了脸面。

“九王爷协同武慕侯府嫡长女前来贺寿！”侍从递上请柬，太子府门前当即响起了唱言。

“这就是九王爷皇甫辞？果真乃谦谦君子一表人材！”

“武慕侯府这嫡女的相貌也是倾国倾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眼看着都到了婚配的年纪，想必也是好事将近了吧？”

瞧着眼前这一对金童玉女，前来祝寿的却都误会了，一边见礼一边让出了路。

他们俩本就都极爱颜面，被这么一恭维整个人都飘了，相偕就进了太子府。

尤其是慕锦绣，眼角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慕白雪所在的位置，眼底皆是得意和嘲笑，就差没直接说——这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没了请柬，我看你怎么进来！

等慕白雪站稳脚跟，那两人众星捧月般影子都没了，红拂气得直跺脚！

“真是鹊巢鸠占！竟连等都不等我们！现在没了请柬怎么进去？大小姐！不行我们打道回府吧？还省的表什么演献什么丑了！”

谁知王府的车夫一声嗤笑：“王爷可是命小人在此候着，不方便送你们回去。”

“不用劳烦，怎知本小姐不是故意落单的？”捧高踩低的事见多了，慕白雪不屑一顾。

“真是死鸭子嘴硬，那你们慢慢等吧！”车夫撇了撇嘴，也赶车退到暗巷去了。

“小姐！您瞧瞧这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王爷和二小姐这是故意让我们难堪！”

受到如此怠慢，红拂眼睛都气红了，没了监视，慕白雪反倒舒了口气。

“行了！别气了！你家小姐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都快饿晕了。”

“那小姐稍等片刻，我去不远的果品铺子买些吃食。”红拂也没多想，抹干眼泪便去了。周围没了牵绊，慕白雪才声音清冷的开了口：“鬼鬼祟祟跟了一路，还不现身吗？”

“呵！本以为慕大小姐惯会装聋作哑，没想到耳聪目明起来无人能及，这是在等我吗？”

一轻爽朗的轻笑声过后，夜听风从一顶华美的马车中走了出来，那祸国殃民的容貌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更有大胆的贵女投之以手帕香囊，只求他瞬间回眸。

谁知他却目不斜视的走向慕白雪，还明目张胆的拉住了她的手，好像两人早就相约好了。

“我呸！等你阴魂不散吗？这么多人看着，你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

慕白雪心头一紧，用力想甩开他。他却得寸进尺揽住了她的腰，掀开帷帽就亲上了去。

“当然是想一亲芳泽，以解倾慕的相思啊？”真以为本公子是那么好招惹的？

慕白雪只觉得一阵冷香袭来，自己的脸上啵的一声就被盖了戳，再对上夜轻风那魅惑至极的凤眸，顿时整张脸都沉了：“我看你是又想讨打！”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被轻薄了去，慕白雪当时就怒了，啪的一声就赏了他一巴掌。

人生中第二次挨打，出手者还是同一个女子，夜听风直接就高高扬起了手。

慕白雪本以为他会还回来，下意识就捂住了脸，结果他却只是用掌风煽飞了帷帽？

她只觉得一阵冷风贴着头皮划过，虽然没被打到半分，整个人却暴露在了人前。

头挽流云飞仙髻，身着素锦罗裙，尤其是腰间那一抹湖蓝色珠玉丝绦，更衬得她盈盈一握楚宫腰，再加上巴掌大得小脸，端的是清秀冷凝惹人怜惜，瞬间引起了窃窃私语。

“这个冷美人儿是谁啊？怎得如此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和夜大公子卿卿我我？”

“我怎么觉着是夜大公子轻薄了她，被她恼羞成怒给打了呢？”

“你懂什么！这叫情趣懂不懂？没看夜大公子都没舍得还手吗？这得是多疼她！”

“也是！夜大公子是什么人？那可不只是夜氏的继承人，还是让人趋之若鹜的第一美男子，随便招招手就会有无数女人为之疯狂，可是他们这样当众调情也太丧风败俗了吧？”

“又见面了！我的小仙女！要不要再聊十两银子的？”

夜听风也被她出尘的样貌晃了眼，下意识揽紧了她的腰肢，生怕一松手就不见了一样。

“夜听风！你放开我！不就是你被倾慕的花魁下药追了一宿吗？掉进我的院子把你送了官，的确是我的不对，更不应该以为你是贼人踹了你一脚！要是你怀恨在心想报复，打死我都没关系，可这样恶意败坏我的名声就太过分了吧？简直有失你们氏族的君子风度！”

眼见这舆论越来越不堪入目，慕白雪的眼睛一红，眼泪便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眼底的无助和控诉可以说是针针见血，听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感情是这么一回事啊？顿时倒戈相向。

“要算账也该找那个下药的花魁！如此欺侮一个弱质女流，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吧？”

“就是！瞧这小美人柔弱可怜的样子，定不会是有意将你送官的，您就放过她一马吧？”

“没错没错！冤有头债有主，夜大公子请三思啊！还是赶紧放了人家吧！”

“放了？慕白雪！谁不知道我心悦你，天天到武慕侯府前表达爱慕之情？都说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我现在是真看上你这个欢喜冤家了，更是真心想娶你当妾的！”

直接被道破了糗事，夜听风心中懊恼，凤眸中的笑意却更加璀璨夺目了。

原来仙女翻脸也是可以变妖精的，那就别怪自己拖她下水了。

夜听风这么一道破慕白雪的身份，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愣在当场。

感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女主角就是她啊？

都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难道夜大公子真是因恨生爱，看上她了？

眼看着他三言两语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慕白雪却只觉得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这要是传回府去，那一大家子和夜家联姻的希望破灭，还不得生撕了自己，说自己不守妇德？

当下也是气得不行，狠狠地推开了他：“我呸！还说不是报复？你若真心悦我，会当众如此轻薄于我？还想让堂堂侯府嫡长女会给你当妾？我就算死也不会如了你的愿！”

说话间，她竟气得飞奔而去，猛然撞向了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

这种以死明志的决绝震惊了所有人，尤其是夜听风，那更是红衣翻飞，上前就想拦住她。

他快，结果有人比他更快！那毫不起眼的轿中突然就飞出了一抹青影，直接就把慕白雪扯离了马蹄，为了缓冲力道，更是抱着她在空中转了几圈才缓缓落下，好不潇洒。

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眼前这公子一身锦衣，清贵高华，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竟同邪魅的夜听风平分秋色，宛若谪仙的模样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

当然，也有一眼就认出他的：“天呐！是第一公子赵无言！这些名仕之流不是一向清高，不参与党朋聚会吗？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给太子祝寿？难道以前的平衡要被打破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慕白雪当然不会真的寻死，而是一直就等着这辆马车呢。